班内有公映约翰列侬之乐曲者,或见其形貌,谓徐醴颇类之。列侬,英国之英俊者也,素作放浪态,兼爱高简,贬物奉我也。而醴心性亦近焉。

徐醴尝假谭凯之出校符,其中有肖像,醴以示李典真,睹之曰:“彼得无姦汙之徒耶?”醴甚惊,不复言及之。

肖雅威贞直淑和,不自标持,近义而弗烈。善篮球,赛球则乘胜不让,及胜,乃与对方纵谈,更衣而复文质彬彬,女生慕之者尤众。

时诸生观蹴鞠,张思恒攻守得势,何紫东叹曰:“雷厉而从容,若阵之有儒将,更不论其俊色。”而或谓张思恒玉树微瑕,盖其勤于案牍久以致颈首悬倾矣。

李典真面貌姣好素净,多情能文,然好短他人,时人是以多不知其美也。

蒋思嘉有清丽貌,言笑柔和,或暗目之曰:“《诗》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不过如此矣。”又常伫廊中,抚阑干而望远,目若哀婉,谭凯从窗后见曰:“莫非’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乎!”

何紫东素有清容,或蓄美髯,亭峙廊中,女子过者,莫不拊肩问候。谭凯土木形骸,尝从紫东立谈,见者谓二人“柏栎”。

后生有佳丽者,褐发青瞳。年级组长疑其染发,乃数问讯,既知其天然,反求染黑。

黄易峰有伟容,不怒而自威,或谓有旄仗下形。尝坐讲台督秩序,谭凯摹画之,时人见画而叹其岸然。然其性甚亲和,众亦爱之。

向者仇文彬好gal,经阅电波系之属,思多诡谲。尝证道不能自洽,几致昏乱,乃倾墨著小说数卷,及著就,矛盾竟解,顿觉开明。

马晨耀撰时论,师儒咸称旨高,遂促晨耀数易其稿,散派各班诸生,以为论文楷范,并讲授之。

邓晨善治高数,又穷格物理,尝与谭凯共注课标数学,时凯号“名堂”,晨号“螺祖”,及书成,因命曰“名螺宝笈”。书既流通,夏金华先生以为野撰,故亟难之,后会乐雍喜先生与晨辩,不能折晨,乃默许之。逾岁,邓晨、苏舜禹复读,携至新校,声问更著于上下,一再翻印,以至每案必有此书。

晚自习时,有先生居于室外而对策解惑。素患访者拥围嘈杂。夏先生将治之,遂令访者以姓名次第书于黑板,当有对则出入不许,既归而后者可出。师生皆以为善。

方高考前月,邓晨谭凯屡翘课而食螺蛳粉。夏先生巡班,适逢晨、凯退,止之,厉声而训,即令检讨。偿罚凯等锢坐于教室,学未放不可起,遂至于高考。凯、晨之考胜,盖有其助也。

蒋震先生典班政,时谭凯放浪,成绩愈下,语文尤甚。震语云:“汝可知千金之家不修门户,谁得而识其显贵哉?今汝不事学习,成绩荒废,此考汝当如之何?”曰:“胜败有命,自将候之。”震笑而非之,又曰:“既然,未若汝立一誓。”凯即曰:“小生知之。然则誓考进前五十。”后稍悔。然凯重声名,遂奋学,应之。后又誓默写全对,亦应之。自是震不复顾。

谭凯请免作业于蒋震先生,先生曰:“可。”同年欲效之,先生不许,诘之,曰:“凯偏长尤甚,是以资其不善者也;况乎余所免者,实校本作业耳,余必督其自讨也。”

夏金华先生初为七班主任,甚患诸生惰慢自矜,下马即告威于诸生。于是施新政,建民主,六人为组,组举五贤,诸组各计一策献于五贤,议论而后呈夏先生,厥有班规。然班规既立,学生所遵之者,竟日衰也。

七班章使六人组以操行计分,逢周一以次第行赏。初所赐不过纸笔,学生多视操行分如空数。夏先生果断,赐其最者珍馐,食厌方止。令既颁,诸生皆以为荣耻,群雄争夺,早到、勤学之风久盛。

苏舜禹初有澄清天下志,既苦师生之失次序,乃取法国先贤孟德斯鸠之精神,构设班级新政,曰班建会,屡宣讲之。然其策张皇难服人,众多以舜禹为妄,遂嗔哂不顾,舜禹久亦不复论矣。

大刘睿性烈嗜暴,多自认是非,侵凌直爽,然后拜谢。尝立志学法,有为其所拳者谓曰:“未若僧尼卖肉。使有尚方剑,岂不斩遍天下善恶而后论其罪乎?”

谭凯自字“伯南”,君子闻曰:“‘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是卿字之谓乎?”曰:“然。”何紫东暗曰:“莫非‘南有乔木,不可休思’之谓也哉!”凯苦笑云:“知我者,舍何公其谁!”

黄睿、谭凯欲艺果蔬,掘土于潇湘路之侧,及尺深,有白毛出,未几而见蛆,更掘之,得纸箱,其嗅难堪,疑或人葬其宠物焉。凯捻鼻曰:“嘻!此唐墓耶?汉墓耶?椁内有明器乎?”睿不耐烦,曰:“周墓也,此上周之墓也。定无器物,请速填之。”

何紫东苦于学而髭须未理,同年语道:“何公颔滋蒿蓬矣!”唐嘉琦复调之曰:“蒿蓬之言疏矣。何公清气盈盈,凝结外溢,乃倒生秋兰也夫!”紫东默然。

王氏弃刘兆玺而奔李海清,李之友徒素以兄弟视之,待闻,咸侧目,争相攻讦,谓其非人。或谈及此事云:“《诗》尚有’有女怀春,吉士诱之’,女氏非器非奴,男氏才情各异,是所自取也,何非人之有?”。

语文课上,周锐捷以故见逐,命立于室外。课放,先生唤锐捷来,不应,遣人往寻之,竟得于操坪,问之,对曰:“操坪岂非教室之外乎?天下之大,何独立于室外之廊?”先生不怿,更罚之。

谭凯眷恋佳人,正欲赋诗以遗之,凯好复古,语辞艰涩,用典诡僻,唐嘉琦读其诗,笑凯曰:“知卿意者,只洛上宫女,奈何千年前已殁绝矣。”

王镕天博识而狷介,其言辞纡徐,音韵顿挫,绝异湖湘之人,好事者遂模仿以戏谑之。每发论,必上树食指,或曰:“语欲镕天也。”后闻之不快。

鲍勃迪伦,美国之名乐师也。徐山泉能赋而爱其词,谭凯善弦咏而爱其曲,黄熙晨谓二人云:“二分鲍勃迪伦,徐子得其思,谭子得其指。”

徐山泉携伴侣步于湘水之西岸,见萋萋芳草,有饮马者引数匹来此,夕照暖艳,雾縠垂笼,抚马而叹:“所谓‘朝驰余马兮江皋,夕济兮西澨。’正是此际。若得‘闻佳人兮召予,将腾驾兮偕逝’,则遂也哉!”

望月湖者,诸生所居之闾里也,有故湖焉,后湮塞之,以作屋舍,然时涝。黄进瑞问邓晨曰:“不见尺水,何以谓‘湖’?”邓对曰:“及暴雨,则得湖焉。”又问:“地势既卑而不常见月,何以谓‘望月’?”对曰:“及湖涨,则得月焉。”

唐嘉琦欲还于旧校,阍人遮之。唐子道:“吾故学生也,既受先师教诲,归而礼谒之,何为不许?”阍人曰:“故学生其众也矣!使都归,今之学生能慎业乎?”唐子叹云:“今始自知为‘社会闲杂人员’哉!”

蔡翼驰君素有慷慨英爽之名,而不乏克践敏识之性。逢学生大会必陟台席受赏,尝特为校副所面赞。出则戏笑如故,虽未故作低下之语态,同年无不称之。其谦逊若此。

小刘睿久欲树威,时娱乐他人之风颇甚,睿言行但出,众辄有意附和,或构造事迹,故令尴尬,睿浑不以为意。后有好事者取睿相片,截其首接于他人之上,使诸生失笑,睿闻笑入室,见相片,大喝之,怒引好事者下,其人惊恐,亟请罪。或问此事,睿云:“曩汝等讽某,尚以为诸君不短某,遂数自勉焉;今之所为,莫非辱某——辱而不报,惑众害己,是乃真懦夫。”

谭凯语唐嘉琦曰:“余一日不见何公,不知衣冠端正;三日不见何公,不知肝肠清浊。”

谭凯越阑干而坠地,腹脊折,卧就医院,方亲未至,其师蒋震侍候不离,为进粥食,倾粪水,虽夜不寤,人皆以为凯父。震归校而语诸同年,及凯反,同年多哂之,凯云:“尽矣蒋先生之为师!强使师者为人父母,凯独不为笑欤?”

谭凯腰损难行,晚与邓晨期食螺蛳粉,凯语晨曰:“尔可速去过卖,余少后至,不致误时也。”晨遂去。凯行至中道,顾而见晨,异之,问曰:“尔既莫非先行乎?”晨云:“今卿有疾,不敢先去。又以既应卿言,莫能扶持。”凯由是以为厚交。

邓勃教授生物科,原糖尿病之理而示诸生,即以己身为例证,初诸生以勃壮年操劳,误为笑,后渐知其非伪,而无不德之。

陈显胜初擢为年级组长,恃势凌人,多言好事,诸生鲜有尊敬者。夏金华、傅应湘二先生亦不齿。有司使人荐傅先生为年级组长,诘曰:“以何故?”曰:“傅公威严,诸生莫不服焉。”即驱之曰:“去,勿复来烦我。”

尹怀志朴厚恺悌,常有驽拙之态,好事者取英语愚钝之音,称丢哥,而怀志欣然受之,若郑人谓孔子丧家狗故事。或以美之,怀志云:“吾实多愁善感之人也。”

黄熙晨颇会人情,言语温昵,近而不狎,能行爱众亲仁之道,时人称莫有厚及此者。

诸生谓郭浩宇云:“郭师其仁如天,其知如神。就之如日,望之如云。”何紫东曰:“八班之有郭师,正若七班之有睿坨。”

游仙诗曰:“借问蜉蝣辈,宁知龟鹤年?”余则曰:“自有蜉蝣乐,不须龟鹤年。”试问:人奚羡于龟鹤之寿乎?又奚憾于蜉蝣之朝生暮死乎?
余观龟行徐徐,鹤步缓缓,迟拙难耐;而龟鹤之观于人,则觉遽遽然风行也,往来穿梭,不知所之。故龟之一日,不若人之一时;鹤之一年,不若人之一刻,如此观之,何羡之有?而蜉蝣之寿,纵朝暮之间,犹可攀石饮泉,传宗续嗣,人之终日碌碌者,又何憾乎?动静不同,悲欢相远,如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