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十个海子繁殖了
在田野或大海
我找你
结果变成了哑巴
你在大地上残留的疼痛
让禾苗愤怒生长
灯火迎面走来
春天，十个海子
一个也没有复活

四月四日，清明节/复活节

后人每语夫二〇二〇庚子年，料必慨慷于新冠疫难也。时维己亥腊月小年，余共徐子自杭越还复，少驻武昌，适会汉口疾疫萌蘖，余等侧闻此变，乃仓促发轸，幸归湖湘。彼时门庭阒静，烟火冷清，虽除夕不改。念无以为业，遂朝暮抚琴展卷，所读多诗词、老庄也。俟至三月，戒禁渐弛，余始出，乃睹其光景，纵春日而萧萧然焉。伫立长街，不知所往。忽而意欲逍遥，即不顾厉疫，乘绿皮火车，任游无所趣也。惟及其地，会其人，饮其酒，听其言，忘其夕，续其游，翛然而往，翛然而来而已矣。所见所闻，何啻卷帙，而先浏览网络，听其各家片言者，更不过大井回响耳。

余所从游，以五月登岳麓山为最殊。方余与徐子会，于是降狂霖，人皆奔避，吾侪独脱衣弃履，渴饮雨，疲卧泥，登山如攀瀑，陟乎山巅，恰逢雨霁，而长沙全在云虹之间矣，其大厦宛若蒹葭，湘江殆于沟浍，故而以秋毫之末比我，不亦切哉！蒹葭则岁枯，沟浍则时涸，人之生活，奚异夏虫哉！然若为尘埃以至无物，焉知山水之乐耶？以秋毫之躯行大块，以夏虫之目视往来，由小度大，则景观无限焉，非人弗可乐此。是以我乐故我在，我既乐，而不为人而乐，则人各得其乐；我既在，故不能诈以为不在，则人各有所在。余之有精神于天地，浑然所寄，盖诗文矣。

辛丑岁二月二十日谭凯撰于武昌

悲报

　　吹灰阁站长谭伯南同志，因患重症嗜睡病医治无效，不幸于2021年4月1日全天长眠，在武汉大学宿舍与世短辞，今年十九岁。兹定于2021年4月4日清明节下午，在其前往故乡岳阳市四化建家属区前，举行送别仪式，望好友届时前往参加。谨此悲告。

谭伯南治病委员会
2021年4月1日

长沙长沙1991

许多年后
这个被大火烧毁下体的鳏寡
拼命也没能长出
一根新的××
在祖辈的阴影下他们加速老去
京广线日渐硬化
由火车站向西
楼房，沿着五一大道逐渐膨胀
人们像叶子一样从楼中迎风而下
不断汇入这趟摇摇晃晃
停停走走的旅行
我们息于一片晚霞和干枯的河床
还有岳麓山上熊熊燃烧的墓碑
我们四十八万现存的、未生的、死去的、公的、母的、阉的、有脸有面、无籍可考的长沙市民
茫然立在橘子洲大桥白色的阵风中
轰然哭出了奔涌不息的湘江
一位知青在我耳旁低诉：
我爱的人，三天前变作云的影子
飞去了南方大海
从此我不再歌唱
岳麓山啊，我阳痿啦

西游记

此刻在118路公交后座
此刻微倦
此刻夕阳的颜色打碎在岳麓山的棱角上
窗缝淌进淡蓝湿润的空气
此刻老人乞讨，披着捡来的校服
此刻一辆电动车倒在站台的雨洼
此刻众人与水循环正交
如烟的雨滴在江水之下涅槃
此刻我不说话
我不说话
你问起日子
我说嘀嗒，嘀嗒
此刻我们闯进昼夜的国境线
在雷声掩护下乌云冲锋
此刻光出缴了（surrendered）他的逻辑
自在之物退避三舍
此刻千万盏灯以太阳的精神被制造
此刻张怀民在哪里
我又在哪里
“你又在哪里？
刚过了溁湾镇——
在118路的后座。”
嗐
我笑盈盈地说
可不是嘛

长沙长沙2021

我回来时，扁桃体还在发炎
雨后望月湖如灯光下的河道
往昔的重力使我恍惚摇摆
从湖师大经过湖大，人们像新鲜的精子
在河西的子宫中日夜营营
尽管是如此春天
尽管是如此春天
两个JK妹子在瞻仰主席像
我们漫游在锤子镰刀的脐带
抬起头，一张殷红染布将我覆盖

自始至终
我们生活在同一张处女膜下
自交或者杂交
生产并兴许善终
占有白棉一床，不须比大城市更多的血汗
思想也绝不如穷乡僻壤短浅淫荡
姓谭的、姓徐的与姓何的
即便散落五湖四海
每天也盼着同一个太阳升起

薰风催问游春侣，无梦寻芳。野岸微行，漫向银轮似练长。

一池眠翠团香雪，更笼青霜。宴坐荷裳，笑指花前白发郎。

引子

凌晨四点，窗外：残雨敲打铁棚，风摇着腊肉。一种方向明确的声音，不时轧过：钠黄的水花。我独自靠着窗，没有倦意。电视上，《工作细胞》小声播放着；墙壁后面，起伏的鼾声并不违和。这样宁静托起的黎明里，惟有喉中伏行的、无意识的自白——挣扎着，要变成诗歌。三月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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