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灰阁庚子集新序
庚子去岁,余共吹灰阁诸子交游,寄身山水,恣作欢嬉,衔觞赋诗,绰绰然得意焉,故以为集,铺张文字,多示故旧。余乐甚,以为情有类庄生逍遥者,可以受之无疆,遂属文,序是集。
今顾而读其序,则笑尔时之矫饰执迷矣。余尝为诗,尤六朝逸风是效,所取甚肤浅焉,但有人设,全无领悟。饮醉者,非嗜酒也,乃欲学太白、陶公,而竟不解深意也。孤高者,非不嬖颜色也,乃往往途有所顾,愀然以自欺也。何公读过曰:「卿本不作偈颂,谋入非想天,又不知其何谓,以吾侪弱冠,固易迷津矣。」不亦得之!
毛诗序云:「诗者,志之所之也。」然则志恒伪,夫诗何以为哉?终无异乎机器所缀耳。至若诗骚之不读,骈散之不学,典故之不知,纵有壮心如火,徒炙白肉,尚莫能玩其味也,况无火之炊欤?此不刊之论,前人之述备矣。曩者自或好以文采洋洋说玄,方今始以为戒。
唐人王子安、杜少陵等,史谓自幼能文,潇洒傲岸。若以今度古,区区髫龀之能事,料不过饤饾辞藻而已。盖今见其幼年所赋之可称者,无非简择矣。然王子之作滕王阁序,杜公之赋三吏三别,何也?犯事累父,南涉无因,锐气尽挫,遂成关山萍水之思;官败国破,举目乖谬,冯唐已老,而有出师未捷之叹。是以其侪去蒙昧而能审世度情也。且观阁之诸子,散木则游刃物我之理,才高不羁,淫淫其咏;唐子则数罹门第浮沉,宠辱偕忘,诗境周博。嗟夫!余今唯计于柴米,攻于学业,既弃伪志,而未尝遭逢者,果不能言乎!然真意非可急觅,我曹其姑待之矣。
与唐子论文有感,遂复为序,兼遗唐子。辛丑年七月初六属于洞庭湖。